2020 年的一些记录

刚才在目录页翻了下前面三年的年终总结都蛮准时，这次拖沓了一个月的确是时间没有安排开。12 月中在娄山关路快速确定新住处就急匆匆搬了家，随即入职，之后本就捉襟见肘的个人时间被收拾东西、检修屋子占满，另一方面，这种把自己记忆翻来覆去、正面与自己的对话的事情没有恰当的情绪状态配合是不行的。只要标题和提纲写在 2020 年，那这篇文章就属于 2020 年，你懂我意思伐？有位推友说跨年时的年终总结很有仪式感，的确简单几句话是仪式感，但正儿八经写长文字是有效又有趣的记录和回顾。这也是为什么仪式感接近 0 的我会严肃认真地去做这件事，留下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远比在人为划定的时间节点轻轻松松讲几句话重要。

干了些什么

春节

春节的时候按惯例没有回家，也幸好没有回，谁能想到 2020 年的路途不仅劳累还格外凶险。春节是每年难得的休整机会，我并不希望把这样的宝贵时间浪费在亲戚上。每年春节都和生日挨得近，过年也意味着长一岁，生日那天我吃完饭，抹了一口大油嘴，瘫坐在椅子上一通乱想，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冒上来了，混杂着抗拒、扭捏、紧张、急迫、怅然：啊！怎么就 26 周岁了呢，那些自己 17 岁时觉得 20 岁应该做到的事，21 岁大学毕业时觉得自己 25 岁应该做到的事情，做成了哪些？毕业 4 年多，一个大轮回又过去了，社会人的 4 年有比学生时代的 4 年更有意义吗？

「对自己不是太满意」，是复盘后的核心结论。当然我这类人的好处是，清晰地知道自己当前所处的状态和境遇是什么原因、由谁造成的，并使用这种理性以压倒性优势把情绪波动碾平。

离职

后续做的第一个决定是 2020 年内必须换工作。我的生活状态非常受工作内容影响，这是大比例的精力投入和高度的责任心导致的。当时的工作成绩被客户和公司认可，不过需要同时操心的事情太多太多，这种接近病态的高度焦虑已经渗透到我的生活里。另一个核心问题是，如果这个工作再继续做下去，我的职业生涯会面临巨大风险（这也和年龄有关，具体不表），其他问题都有余地有空间，而这个风险问题是无解的。作为一个身后没有任何人站着的沪漂，我实在没法承担这样的风险，这也是去年年终总结里提到的朴素决策模型的应用结果。天下当然没有容易做的事情，去哪里工作想要做好都需要相当的心力成本，但我可以选择能聚精会神的地方，以及复利更大的地方，也随时对将来的新挑战有充足的准备和底气。

自认是一名职业道德和专业素养还不错的工程师，离职当然也会办得妥妥当当，更不用说公司对我还不错。预留了一个月时间交接，把一些临时的麻烦也解决了，一路忙到 last day 的最后几小时还在语雀上闷头写文档。四五月份也凑巧有去南昌和成都出差的机会，南昌离我家近顺带请假回了趟家，成都的美食则是一直想去见识，凑上周末逛吃了两天。我对出门去什么地方游玩没有任何兴趣，但如果能吃上什么好吃的或者能见到想当面见的人，那还是很乐意的。下一次出远门不知道会是几年后了，从我的视角，如果对某种文化有兴趣，最终也会落到对人的兴趣上，人是文化和思想的最终载体，静物对我吸引很小。在公司的最后半小时，HR 同学很贴心地把与我合作多的同事们喊来会议室坐了一桌，随意聊聊。你当然能想到，这样的场景大家都会商业互吹一下，聊些开心的。在此之前我自己复盘时是看到了在这家公司的两年半时间里有几个点做得不够好，能显著改进，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点，所以当时其实非常想让各位讲讲对我的负面看法以及建议，工作中有哪些地方让他不舒服了，不过这样稍显做作，也破坏了氛围，便没有提。

在这份工作中也遇到了几位给我带来新认知的同事，做事方式上从他们那学到了不少，甚是感谢。

医院

2020 年跑了几十次医院，中山医院都快成我半个家了，记点流水账吧。

五月最后一个工作日离职后进入待业状态，当时没有找下份工作是因为想空闲一两个月休息下，长期持续的精神紧张有点累到了，另外也一直想去医院做个无关紧要的小手术把后脑勺和脖子上几颗长得太大的痣去掉，它们过于突出以至于每次洗澡、剪头发都要注意不能划伤，挺麻烦的。这种门诊手术去皮肤科找医生预约个时间，手术二三十分钟结束就回家，唯一蛋疼的是伤口拆线前不能碰水，于是我大热天的连着十天洗澡只能洗洗脖子以下，头上裹着纱布又痒又难受。

在皮肤科看痣的时候随口和医生说了句我屁股上拱出来一个包，不痛不痒，帮我确认下是不是脂肪瘤。医生姐姐让我脱掉裤子，对我屁股又捏又按了几下，眉头一皱：这包太大了，不像脂肪瘤，做个彩超然后去外科吧。

彩超只说是良性的，具体是什么不知道。外科门诊表示太大了不敢做，要去挂专家号让专家安排住院，门诊护士还特地给了我一位专家的名字，说其他人可能不愿意做这个手术，你去找这位。感谢上海的挂号规则，没有猖狂的号贩子，即使是中山医院的外科专家号也很好约。皮肤科的伤口拆线后已经是六月底，一刻没停去找了外科专家，这位专家是位非常和蔼亲切的大叔，也捏了捏我屁股，然后「唉哟」一声：囊肿这么大啊，不过反正是良性的，切掉就好了，不切的话会越长越大，开个住院申请单等有床位了会打电话喊过去住院，大概等两三周吧。我连连道谢，心里想等个两三周已经算挺快了，搞完这一波再去找工作也不耽误，而且肯定是不能现在找工作的，面试流程中或者要约入职时间了结果跑去住院岂不容易出岔子？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个看起来非常稳妥的思路给我带来了远超预期的拖沓。

八月初，已经四周过去了还没人喊我去住院，有些着急，于是又挂了号去问，专家看了之前的住院单表示只是现在人太多了没床位，现场当着我的面拍照发微信给另一个人，催促安排住院，并让我再耐心等等。本着对这位面善的大叔的信任我又回家去等了。这一等，好家伙，到九月中旬我还没收到电话。幡然醒悟，自己被大叔忽悠了，他其实根本就不想给我做这个小手术，我太轻易地相信他那亲切的语气了。意识到这点时离第一次挂号已经过去两个半月，完全白等。我想起做彩超时那位哥们和我随意聊的一句话：「外科和整形外科都能做，整形外科的伤口缝得好看些」，立马约了整形外科的专家号，于是又被捏了一次屁股，整形外科表示可以很快住院。在国庆假的最后一天我终于收到了电话去住院部。

由于手术本身很小，就自己一个人去住院，全程听医院安排。这个病真的太轻，术前医生都没找我沟通过任何信息，被推到手术室里我才知道是全麻，我当时对全麻没什么了解，被注射了麻醉剂后只是感觉手臂有点酸胀，过了不到两分钟就完全失去了知觉，醒来后不知道自己在哪手术到什么进度，立马摸了摸屁股，摸到有根塑料管，而且裤子被扒了。好吧，这才意识到手术已经结束，我被晾到一边等清醒，我的人生记忆中也有了两小时的彻底空白。全麻的体验非常好，轻松无感，只是可惜我手术前还准备了几个段子想讲给医生护士听的，没得到机会。另外就是喉咙很痛，后来我查了才知道全麻会让自主呼吸停止，必须气管插管保证供氧。

在整形外科住院的几天很幸运地被同房间三位病友照顾，他们的病情远比我复杂恶劣，但心态普遍很好。只是有位还在读初中的小姑娘在我去的第一天就用响彻整层楼的痛哭迎接了我，呼吸面罩在她稚嫩的皮肤上留下一圈红色痕迹，看着像麦当劳叔叔，她哭的时候其余人就安静地等着，貌似已经习惯了。三个病员的家属都喜欢喝酒也变成了酒友，晚上就买些菜拿个凳子三人围一起小酌，饭后护士进来闻到酒味批评他们，也只是低头笑笑，然后下次还敢，甚至还怂恿我这个穿着病号服的人一起喝。如果是自己经历这样的生活——不管是住院几个月还是照顾别人几个月，每天没事可干只能玩手机或盯着天花板，我都难以想象，心态必定爆炸。这几位传递给我普通人在操蛋环境下的乐观和友善，很久没有体会过了，出院之前让女朋友拎了几瓶白酒过来送他们作为答谢。

在等待住院通知期间陆陆续续去看了其他几个小毛病，唯一棘手的是高血脂高尿酸。年中的体检结果显示轻度脂肪肝还在，已经连续三年了，想着去内分泌科问问要不要干预，医生扫了眼指标后面色沉重：你这血脂也太高了，得吃降脂药，尿酸也高，有过肾结石吗？

好吧，这才知道 2019 年那次让我在急诊室痛得打滚的肾结石是尿酸结石，当时石头弄丢了没法化验就以为是草酸结石。开始用降脂药后每月复查一次看效果和副作用，后来用药稳定为每天半粒降脂药半粒降尿酸药。除了吃饭要严格控制油脂摄入、我喜欢吃的海鲜不能吃，也因为吃药没法碰酒了。

我整理一下 2020 年去医院看过的各种毛病，主要是警醒自己对身体的关注还不够到位（尽管我之前认为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了：摄入权威的医学科普信息源、身体的异常表现会立马看门诊），另外也给可能有同样问题的朋友参考：

问题	病因	风险	治疗
表皮囊肿	无明确致病原因，天生的，无法避免	无风险	外科手术切除
眼睛结膜炎	用眼不卫生，脏手揉了眼睛带入细菌，自己手贱	低风险，未及时治疗可能影响视力	滴抗生素眼药水。结膜炎治好了，但给我留下轻度干眼症
复杂智齿	基因控制，无法避免	低风险，手术有较低概率引入不可逆后遗症，只有技术好的口腔科才敢拔	去九院口腔外科找专家用超声骨刀手术拔掉了
蛀牙	刷牙时后面的牙没刷干净	无风险，但伤害不可逆	补牙。我对自己的口腔护理流程盲目自信，导致发现晚，蛀洞深。再晚些牙就废了
高血脂	饮食不健康+运动少	高风险，长期下来大概率引起心脑血管疾病	降脂药+控制饮食+增加运动量
高尿酸	高嘌呤食物吃太多	高风险，引起肾结石以及可怕的痛风	降尿酸药+避免吃动物内脏、海鲜、肉汤、啤酒

新的工作

那个被拖延了三个月的小手术做完，等伤口愈合好已经是 11 月初，开始找工作。先把有朋友多次主动热情内推的几个公司聊了下，然后是自己倾向的两家。在工作选择上，我优先考虑的是 1)做的事情有多大价值、服务对象是谁、我对业务能否共情、给我的发挥空间有多大 2)同事和 leader 的靠谱程度 3)能否提升技术栈的广度或宽度。仔细确认了岗位要做的业务后选择了我觉得最适合我发挥的那家。这里要特别感谢字节跳动上海广告团队给我机会与我一直聊到最后，面试体验很好，也涨了见识，最后没去的确是缘分不够。

与之前说的一样，当螺丝钉当然是不可避免的，但可以选择当镀铬镶钻闪闪发光的螺丝钉。我永远不会把工作当做「混口饭吃」的途径，这突破了我度量自己时间价值的底线，所以可以非常坦率地讲我是抱着足够的诚意和期望认真考虑过所有可能再作出决定的。

进新公司后陆陆续续搬了自己的电脑、显示器、椅子到工位上，算了下成本有三万多。在工作设施上我的标准非常简单：人（我）的时间和效率是最宝贵，只应该机器等人，而不应该存在人等机器。所以新公司允许自带设备这点我是很喜欢的，要么公司层面就尽可能满足员工的合理办公采购需求（我只见过极少数公司可以做到）。也遇到过不少同行坚定认为自己上班时用的软硬件都应该由公司完全提供好，如果因为这些因素拖后腿导致的效率降低节奏变慢也不是自己的责任。我完全理解这样的思路，也没什么意见，但我自己想事情就很自私了：即使是上班时间，精力、健康上的无谓消耗也都是自己的，我没有必要承担因为公司做得不够到位而带来的损失，只要眼光放长远点，与这些损失相比，几万块钱一点都不重要。

一些思考

工作风格

出于效率最优和主动释放善意的考虑，我对工作伙伴都是前置信任的：即使我与你之前未共事过，不能评估你的业务能力，但我相信你有合格线以上的职业道德、评价体系、处事分寸、教养尊重。但从实际体验看，我给予别人的信任和让步多被辜负。我 24 小时纯义务 on call 是为了保证自己负责的业务有紧急问题时可以随时被喊起来解决，而不是休息时间打电话来讲些完全不重要的小事情；我揽下一些远在我职责以外的活是因为我不干就真的没人干了但这些事情我又觉得很关键，而不是我理所应当有着更多的责任；我忽略同事们的学生气和任性是因为我理解人与人的成长路径不一样成熟度有差距我并非那个帮对方提升的恰当角色，而不是被当成没有脾气的人随意冒犯。

根据我有限的过往遇人经验，得寸进尺的多，恰到好处的少，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那些越界而不节制的人本质上还是缺乏对游戏规则的敬畏：哪一行干得还不错的都是人精，有多大概率会让你持续不断地白欺负呢？

我认为作为同一个利益团体里的人，把蛋糕做大把内耗降低可以让大家走得更远，是双赢的选择。如果有人把「双赢」理解成了自己单方面赢两次，那往往都没得玩。所以我不仅压制自己天生的攻击性，还充当胶水试图抹平团体成员的间隙，可惜其他的多数人并不这么想，看起来是千军万马，其实每个人都只有孤身奋战。

在后续的工作风格上，前置信任还是保持下去，但把警示的阈值提高。另外需要避免自己不小心辜负他人。

「你能欺骗到的，都是愿意相信你的人」，这种相信太珍贵了。

空闲时间的效率

辞职后到开始找工作有五个月的时间，除了看病手术也剩了大把的空闲，中间去广州、深圳溜达了几天见见亲戚朋友吃吃喝喝，其他时间都窝在家里学习了。终于，终于有机会把我之前工作里一时半会儿搞不清楚的东西都粗略过了遍，那些书和文章越看越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太菜了，只会无脑用工具，怎么工作的没理解透，也越觉得自己学新知识太粗浅了，其实再往下深入一层也没有多少困难，堆点时间就完事了。

现在再回头盘算下五个月里学的东西，整体上时间的利用率还是不够高，本可以再多学一些的。平时工作忙总想着唉呀好累没时间，真的脱产学习毫无压力有时间了，又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原本整块的时间被切割成零散碎片，刚进入状态没几分钟就被无关紧要的事情打断。后续再开始新的学习计划的话，有必要想办法把干扰因素排除干净，保持状态的连续。

在这期间由于摄入的新内容总量大，养成了记笔记的习惯。以前太忽视笔记了，而实际上我又是一个理解能力强但记性差的人，很多当时那个时刻理解了的东西，过段时间没使用上就忘掉，很久后再碰上又要去搜索着看一遍。试着记了几篇笔记后发现作用是如此之大，把核心思路和容易遗漏的边边角角记下来，多翻几次就很难再忘，即使忘了想再回忆起来也因为笔记的存在用关键词检索后能快速恢复场景，的确应该几年前就做这件事。后续这个习惯会一直保持下去。

更温柔

2019 年的总结里我有提到几个新年的小期望，现在看看执行得还可以。同样性质的期望这次我要安排的是「更温柔」。仗着自己沟通能力强思路快总有些急切，少了耐心，也对他人的不体面缺乏包容。这种洁癖还是只存在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更好，哪需要对无关紧要的人有那么多期待和评价呢。更温柔不是妥协不是降低标准，而是聚焦于传递信息、输出价值、完成目标，是对日常话语体系的约束和调整。不管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更温柔都有助于我把显然正确的思路塞到他的脑子里。

技术栈的扩展

2020 年把工业界的基础技术补了补，没有扩展新的技能。Go 语言自己写了三年多，也认认真真钻进去看了些源码和文章，标准库和 runtime 层的东西懂些皮毛了，已经到了这门编程语言深度的拐点：再往下深入则会触碰到晦涩难懂的部分以及各种骚操作各种藏着魔鬼的细节，以前一小时能学十个知识点，这些领域只能十小时学一个知识点，成本极高，日常业务也用不上。所以大概率不会再主动钻进去。后面会更侧重对业务轮子的理解，以及尝试新的语言，当然了，我永远喜欢golang.jpg

即使经历了五次的前端入门失败（主要是卡 CSS 这个根本就不正交的鬼玩意儿上了），仍然没有放弃对 Web 前端的兴趣，工作上和个人项目也有实际需求，现在的工作时间只有周六一天有空，还是想利用起来搞点新东西。

说到时间顺带提一句，现在我每周只有周六晚上是可以安排出去吃饭的，而且因为高尿酸高血脂我需要控制饮食，所以仅限有明确主题的聚会 —— 事情重要或者人重要。其实 2020 年后半年养病在家时已经在执行这个规则，谢谢朋友们的理解。

热切而真诚的爱

2019 年总结文章的结尾我悄悄暗示身边多了一个人。当时被若干位朋友看出了这个细节，容我一年后夸句你们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2020 年和这位姑娘一起经历了些莫名其妙、操蛋、沙雕，但更多的是日复一日的平淡。我原本有些担心这种长期的枯燥、波澜不惊、低欲望、零仪式感她是否耐得住，结果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尽管我平均每天要被骂三次渣男和五句流氓，小罗同学还是一直用她那物理上较为平阔的胸怀包容我，给与诸多照顾和体贴。

这样轻松自由的关系带给我很多慰藉和勇气，再一次郑重感谢这些热切而真诚的爱。

最后

2020 年产生了慌张，做了些选择，也验证了之前自己各方面积累的价值。

新的一年（虽然这篇博客完稿时已经 1 月 31 日）小小期望：

• 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状态，把存量风险抹除。
• 利用好个人时间搞点新鲜玩意儿。
• Don’t Panic.

图是新定制的家用小机柜，不扎实但好看。想不到什么其他可以放的图了。

本文联动《2019 年的一些记录》